她們生活在偏僻的村莊,她們生活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這段往事,別人不知道,她們自己更想去忘記。然而這痛徹心扉的凌辱要怎樣才能忘卻?她們不是漸漸淡出我們的視線,在人們的關注中,她們從未真正的存在。她們,被叫做慰安,但是,又有誰來安慰她們?
(一)初遇:
選擇恐懼癥的我本來都已經選好了奧斯卡獲獎作品中的一部來寫這篇影評,卻意外地看見了朋友推薦這部紀錄片——《三十二》。鬼使神差的,放棄了之前好幾個小時的選擇,直接搜索開始看了起來。就這樣,與一部好片相遇。
(二)影片《三十二》簡介:
這是一部講述慰安婦現實生活的紀錄片。《三十二》試圖走進慰安婦的內心世界,通過一位主人公的親身講述,來聆聽她的傾訴。整部紀錄片只有兩位主角:92歲的老人韋紹蘭(曾被抓去做慰安婦)和他中日混血的兒子。沒有跌宕的劇情、沒有炫酷的特技,影片只是通過兩位主人公,給觀眾娓娓道來一段真實的故事。沒有側重當年的苦難、沒有描寫中日的關系,老人只是略帶平靜地給我們講述著發生了什么。就像片中的大山一樣,沉靜、穩健。“這世界真好,吃野東西都要留出這條命來看。”影片的最后,老人對于“為什么活著”的口述點亮了這部影片、震撼了觀眾,也使得影片有了一個哀而不傷的結尾。
(三)制作團隊:
本片的導演郭柯,網絡上并無太多的介紹,能了解到的是他1998年畢業于香港“巨采”影視藝員培訓班, 1998-2013年參與拍攝電影、電視劇40余部。為了使得影片更加真實,《三十二》還邀請到了中國“慰安婦”問題研究中心主任蘇智良作為本片的顧問。攝影選擇了《十二公民》的攝影師蔡濤,并邀請《教父3》的制片人LucasOliver-Frost擔任本片制片。可以說,《三十二》有著世界水平的精良制作團隊。
(四)創作背景:
2012年6月,導演郭柯偶然在微博里看到了一篇“中國慰安婦生下一個日本孩子”的故事。郭柯被老人的故事所觸動,于是通過朋友介紹,聯系到了“中國慰安婦問題研究中心”主任蘇智良教授。在教授的大力支持和幫助下,郭柯很快找到了住在廣西偏遠農村的韋紹蘭。
初次見到老人,郭柯頓時倍感同情。在接下來的半年時間,他三次前往廣西照顧老人生活,陪她吃飯、嘮家常。漸漸的,郭柯發現自己最初對老人懷有的那顆“同情心”卻是一種狹隘的感情。韋紹蘭雖然在戰爭期間受盡了折磨,戰后也無法逃離貧窮與唾棄,九十多歲了還忍著病痛洗衣、種菜、喂雞,但在看似苦海無涯的生活中,她卻能夠笑唱山歌、感恩社會,“只愁命短不愁窮”。
韋紹蘭頑強的生命意志深深的感動了郭柯,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韋紹蘭的故事拍攝下來,將這位老人身上強大的精神力量帶給觀眾,同時也讓這段歷史故事世代保留。
在制片人陳偉雄的全力支持下,2012年12月,影片順利開拍。由于當時全國僅剩32位“慰安婦”幸存者,故將片名取為《三十二》。
(五)內容分析:
《三十二》,從名字來講,就飽含寓意。中國被日本強占的慰安婦有200000多人,但是截止到2012年,卻只有32人健在。影片的最后,黑色背景下白色的數字,從200000驟降到32的過程令人觸目驚心。如果再不關注她們,時光飛逝,她們將在角落中,走向生命的盡頭。
本片采取了主人公敘述與現實場景空鏡相交叉的手法,整部影片,我們也沒有聽到旁白的聲音。所有的講述都由主人公完成。帶著濃濃的口音的敘述,需要借助字幕才能明白要表達的是什么,但是這原始的狀態,更加吸引人去了解這個故事,也更加體現了紀錄片的真實。
在拍攝過程中,導演和制片產生了分歧。制片希望增加更多的矛盾和沖突,而導演卻想還原最真實的狀態。故事蒼白、講述蒼白、表現手法蒼白,需要有很大的耐心才能看完這部紀錄片,但是唯有用這樣質樸的手法,才能還原那段真實。
“自己憂愁自己解,自流眼淚自抹干。”這句話,整個影片中重復了三遍。第一遍是00:32,剛剛開篇便是主人公韋紹蘭的自述,她說:“自己憂愁自己解,一點都沒錯。”之后從00:50—1:20,平靜的湖水的畫面,鏡頭漸漸上升,照到周圍的山,旁白在讀詩,從后來的故事中我們可以知道,這是一首山歌的歌詞:“自己憂愁自己解,自流眼淚自抹干”。而在影片的最后,老人談及為什么活著時,竟用顫抖的聲音唱出了這首少女時代學到的山歌。“這世界真好”,這是結尾處老人給出的答案。經歷了這么多不能想象的苦難,卻依然能說出這句話,頓時讓人感到生命頑強的力量。沒有哭號、沒有幽怨、沒有控訴、沒有對這段歷史的怨恨,這使得這部紀錄片不停留在對歷史的拷問,亦沒有停留在對慰安婦的同情和憐憫,它已經超越了對戰爭殘酷的問責,上升到了生命的光輝。真正強大的人,在經歷了磨難后,依然能看到這個世界的美好。從這一句話中,我們能夠感受到無聲的力量,再多的仇恨與困難,也抵不過對生活的渴望。看到了韋紹蘭老人,才知道自己之前的同情真是狹隘的。
(六)藝術特色:
從節奏來看,整部影片的節奏非常慢。就好像是一個安靜的聆聽者,在靜靜聆聽老人講述自己的內心想法。傾聽而不干預,是這部影片最閃光的地方。人老了,說話也慢,生活在偏僻的鄉村,又有這么“不光彩”的歷史。想必這一生,她也沒有什么機會將這些憋在肚子里一輩子的話說出來給別人聽。而這部紀錄片,就靜靜地聆聽著、等待著,好像蜷伏在媽媽腿邊的孩子,聽她講述內心的痛苦。而她的兒子卻沒有這樣的機會——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兒子羅善學便與媽媽產生了隔閡。不評論、不介入、不引導、不插手,聆聽的姿態不僅給了講述者足夠的時間讓她調整自己的情感,也將最真實的景象還原給了觀眾。慢節奏,不僅使觀眾可以靜下心來,了解這段歷史,也能讓韋紹蘭慢慢地將想法講述。放慢一點,多好。
片中大量運用了特寫:對老人面部的特寫,對鍋碗瓢盆的特寫,對兒子吃飯的特寫……每一個特寫都給觀眾帶來了不一樣的震撼。片中的畫面也非常注重美感,以藍色為主旋律色,亦是營造了舒緩的氛圍,讓浮躁的心沉下來。最喜歡的鏡頭是開場第一個鏡頭和結尾最后一個鏡頭。都是同一副場景:一片漆黑寂靜中,塵埃飄落,足足32秒。開篇,配以沉靜的音樂,隱喻著這段真是卻“隨風飄落”的故事即將展開,讓人心安靜下來,準備從現實中脫離,走進影片中的時代。結尾是相同的鏡頭,還是飄落的塵埃。聽完了整個故事,心情肯定和之前截然不同,哀而不傷。塵埃飄落,這段歷史被我們撿起,她們也得到了關注。然而并不像我們所想象中的狹隘的哀怨,去痛斥命運的不公、生活的艱苦,反而在她們的身上,我們看到了對生命的贊美和渴望。沒上過學的韋紹蘭,不會像詩人一樣去歌頌“熱愛生命”,質樸的山歌加上一句發自內心的“這世界真好”比上百句詩更有震撼力。這時再看見寂靜中的塵埃,我們似乎也接收到了來自她們的力量,仿佛看見了黑暗盡頭的曙光,那是來自生命的光輝。
(七)總體評價:
這部《三十二》于2012年到2013年制作完成,并于2014年展映,獲得了第三屆鳳凰紀錄片大獎最佳短片等多項榮譽。然而相比于這些獎勵,最珍貴的在于它引發了每個人對于自己現實命運的思考。歷經磨難之后的釋然,滿面皺紋遮蓋之下綻放的歡笑,世間還有比這更美的畫面嗎?
慰安婦題材的紀錄片,《三十二》并不是第一個。然而這部紀錄片最打動我的,就是“等”,等待著講述者一點點把故事講完,等待著她慢慢訴說平時沒有機會說的話,等待著她告訴觀眾生活還是美好的,等待著她用自己的樂觀感染屏幕那方的你。
哀而不傷,靜心聆聽,不扣問歷史,緩緩展示生命平靜而有力的光芒。很慶幸在選擇的一瞬間,我邂逅了這么一部震撼人心的影片。
“我來聽你慢慢說。”
這也是紀錄片應有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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