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靜靜地躺在醫院搶救室的病床上。
父親就在前兩天,也許是疲勞過度,也許是那兩杯米酒起了作用,引發了腦出血。醫生說再遲來幾十分鐘就沒得救了。真懸。我在這里很感謝上天,感謝菩薩,感謝你們給了我的父親那么幾十分鐘,讓他的生命得到了延續。
望著父親那張飽滿紅潤安詳的臉,我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當我退伍返鄉的那一天,我認定除非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可以讓我流淚外,其余我都不會輕易那么感動了,因為在部隊里面經歷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已經讓我的胸膛變得堅強,變得有些麻木不仁了。
我真的好慚愧,整整四十多年了,哪怕是我十七歲那年踏出家門去南方當兵的那回,也壓根沒有細細端詳過父親這張臉。當我很近很細致地看著父親的臉時,父親卻正在同死神作殊死的抗爭。父親肯定無法領會兒女們站在床前焦急的心情。
父親顯然很痛苦,光滑的額頭微微皺起,那只失去知覺的左手輕輕地顫抖。我輕輕地握住父親的左手。父親的手很粗很厚實,也很溫暖。父親的這雙手啊!曾經讓我畏懼過。在我讀書的時候,由于成績一直不好,且經常與老師作對,隔三差五折騰出一些事端來,父親的這雙手不知多少次重重地落到我的頭上。后來,我參加了工作,又成了家,偶爾回到父母那里,甚至把父母接到我家里,叫過一聲父親之后就再也找不出話題來聊上幾句,更不曾與父親對上幾眼。
父親沒有多少文化,小小年齡就外出參加了工作,后來擔任了一個一窮二白區公所的財政所長。不論刮風下雨,父親騎著那輛破舊的自行車,車頭上掛著一個打著補丁的黑色提包走村串戶,使單位跨入了省先進行列。終于有一天,父親那輛自行車再也轉不動了,父親退居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