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身為母親總認為,我們擁有至高的權利和覺醒。
其實,我們真的沒有權利或能力,
去改造老人家已經活了一輩子的飲食形態,
我們甚至應該去尊重長者對食物的認知與習性。
做了母親之后,誰能夠適切地、理性平和地、委婉又堅定地,拒絕公婆那出于一片善意愛意、所給予我們孩子的一些不符合營養或健康科學的食物呢?
這是一條漫長的心路,尤其身為職業婦女,當年我決定將剛出生的 Milla 和 Nana,交給公公、婆婆和阿嬤三位老人家聯手照顧時,因為不曾經歷上一代與我這一代養兒育兒處方之落差,以致這一路內心所產生的焦慮、反抗和掙扎,至今回想依然難忘。
但我自己,就是個阿公一手帶大的孩子啊。
小時候,我的母親在全臺灣最大的汽水廠上班,父親是包水電工程的師傅兼老板,媽媽一口氣六年內生了三個女兒、兩個兒子,我們五個兄弟姊妹自襁褓起,都是在阿公手上吃奶、解下尿布的。我想,我的人生發展,永遠和阿公脫離不了聯系,是他老人家成就了某個部分的我。
阿公在我五歲的時候,用舊報紙教我認字、磨墨、寫書法,日據時代曾經在僻遠山區當過村長的他,算是我的中文啟蒙老師。如果說,是媽媽形塑了我一些做女人的樣子,那么很會講粗話的阿公,也給了我一些生命的第一章。
五歲那一年,如果沒有阿公帶領我在那么幼小的時候就習字,如果我是讓不識字的母親專職帶大的,我的人生必然要改寫,我很可能現在不會成為一個專事寫文章的人。
我的阿公和爸爸都是那種會講三字經粗話的傳統男人,本土粗俗的俚語在家里我從小聽到大,可是因為學校老師強調教導“知書達理”,我知道講粗話是很不文雅的,因此即使是泡在粗話的海里長大,我從來就一個粗字都說不出口。
可見家庭環境給孩子的壞影響,不一定是全面而絕對的,這中間還是可以借由其他的力量去牽引而平衡。那些力量可能是來自于由閱讀激發而出的思考活動,可能是來自于父母親或老師的凝視與對應,也可能是來自于孩子本身的氣質與稟賦。我總是認為孩子不是靠一種單一力量的教養,就可以成就或摧毀的。
在 Milla 和 Nana 還幼小的時候,因為學歷與時代的懸殊差異,我曾一度對公婆的教養方式感到緊張、無奈和溝通失效的痛苦,一個年輕氣盛的媳婦,很難容于老人家陳舊的教養觀點和生活模式。長者自恃于自己的人生歷練更豐富,我自恃自己的理論才是時代的尖鋒,那誰又該聽誰的呢?
這種沖突,讓白天疲于工作又掛念孩子教養的我,感到非常的苦惱。我很感激公婆給予我孩子最真實的愛與最安全的處所,但對于嬰幼兒的紀律和教養,我總是有我的堅持、期待和夢想。
與公婆眾多的教養歧異里,“食物”這一項可說是最讓我操煩的!
Milla 和 Nana 是全母乳哺喂長大的孩子,職場如戰場,當時我雖然肩負沉重的業績壓力,但我還是堅持在密密麻麻的會議空當與出差的旅途上,努力不懈地擠乳、保存乳,讓我的孩子吃最天然最純粹最營養的母乳,來發育大腦和肢體,這是我強烈意志力下的知識實踐。對我來說母乳是王道,配方奶是次要的選擇。
我握拳驕傲著,既然我有最好的食物可以給我的孩子,就沒有道理給我孩子次要的選項啊!
可是,寵愛我孩子的公婆,關于嬰幼兒食物的喂養,卻不和我走在同樣的一條路上。他們承襲著舊時代的思想,認為昂貴的進口配方奶擁有最先進、最全面的添加,那才是最營養、最高貴的,母乳是當年窮人家買不起奶粉的無奈次等品,既然現在買得起,干嗎要喂孫子吃母奶呢?
這份沖突非常無解,我辛苦擠出來的母乳經常被婆婆不甚珍愛地倒掉,老人家甚至還自費跑去藥房挑選奶粉喂,這真是讓我氣得心中伏流洶涌!
除此以外,老人家永遠會私下或當我的面喂給孩子一些很不健康的零嘴或食物,像是散裝的山楂糖、來處不明的蜜餞、奶精泡制的奶茶、用塑料袋外帶的高溫廣東粥、炸雞、薯條、奶油蛋糕、餅干……無論我和丈夫怎么溝通和解說,老人家總是固執不改變。
老人家就是老人家,生命歷盡如此的滄桑,此際來到人生的晚年,他們只想要好好地享受寵溺孫子的甜美,所謂責任、紀律這些東西,不在他們的腦海里。
我漸漸體悟到,老人家的作為是不會因我這個媳婦而改變的,我的丈夫也不會為此和他的爸媽失禮或鬧革命的。但孩子吃不對食物的情況不能這樣繼續下去,我也不能和老人家無止境任性地吵嘴,經過長時間的苦思,后來,我摸索到一個改變這窘境的方法。
我改變不了老人家一輩子的飲食方式,但我可以培養孩子們正確的飲食品味啊!從純真的孩子下手,必然是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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