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媽媽，你今天別送我了！好嗎？”

孩子吃完早餐，用紙巾擦干凈嘴，抬起小腦袋對我說。

不知道為什么，我心有點疼。這不知道是孩子第幾次對我這樣說話了，明明先天晚上答應過孩子，可第二天早上孩子要出門的時候，我又忍不住要送送他，我的理由是：“媽媽現在沒什么事，外面車多人多……我還是送送你吧。”

孩子參加了暑假興趣班，學習繪畫、舞蹈、鋼琴、游泳……對于這些活動，孩子很感興趣。

興趣班離我們家并不遠，穿過十字路口，再走十多分鐘就到了。孩子自己就可以去，可每一次我還是忍不住要送送他。

孩子說：“別的小朋友都是自己去的……”他的話外之音就是我的“送”讓他很尷尬。

孩子說：“別人說你是我的尾巴……”

我有些難過，以前別人說他是我的“小尾巴”好不好，沒想到才這么幾年，反過來了。

記得第一次送他上幼兒園的時候，他哭哭啼啼地，抱著我的大腿總是不肯松手……

每次出門，他總是跟在我的身后，哪怕是去超市，抑或是去菜市場買菜……

我已經習慣了孩子的黏、習慣了孩子的糾纏、習慣了孩子的不離左右……而現在他突然之間似乎卻不需要我了，我有些難過、傷心和失落。

“媽媽，今天讓我自己去好不好？我不想讓我的那些同學看我的笑話……”見我猶豫，孩子又一次說。

我終于點了點頭：“好吧，路上注意安全，小心車輛，綠燈亮了才過馬路……”

孩子一一答應著，歡呼雀躍的樣子，也不知道我的話他有沒有聽進去……可見他高興勁兒，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傷感得想流淚－－孩子一天一天地大了，正一天一天地不需要我了，我知道終有一天他要展翅高飛，離開我為他筑的愛巢，去闖蕩屬于他自己的世界……可是這么些年，照顧他、愛護他已成了我的習慣，他是我生活的支撐和全部，一旦有一天他離開我的視線，那對于我來說，那是怎樣的一種孤獨和落寞啊！我不知道我該怎么辦。

但今天我還是對孩子說了：“媽答應你，今天不送你了！媽相信你，我娃長大了！”

二

“ 我想起了一位老媽媽對我說的話：“每一個當媽的都是委屈的，俗話說養兒養女是一種幸福，其實到最后父母擁有的只是孤獨。”

老媽媽對我說這句話時，她的女兒遠嫁異鄉，盡管在此之前她百般阻攔，甚至說過“你要嫁那么遠，從此就不要認我這個媽！”母女倆的關系因此鬧得很僵。可最后她還是放手讓女兒走了。

女兒走時，她執意不去送她。女兒來向她告別，她卻把自己關在臥室里不愿見女兒。女兒最后無奈地跪在臥室門外，對著臥室內的她磕了個響頭……

女兒走了，她奔出門外，望著遠去的車流嚎啕大哭，傷心欲絕的樣子無不讓人動容。

今天兒子讓我不要送他、讓他自己去暑假興趣班，不知道為什么我又想起了這位老媽媽，今天兒子只是走出了第一步，今后他會走得更遠，直到有一天他會像老媽媽的女兒一樣離開我的視線，那時的我又會是什么樣子的呢？

在懷兒子之前，我是公司副總的助理，副總被調走時，她向董事會推薦了我，董事長找我談話的時候，我卻告訴董事長“我懷孕了！”

董事長望著我，張大了嘴巴：“多好的機會呀！錯過了太可惜了。”董事長給我提了建議，把孩子打掉。

要孩子，還是要事業？這是一項艱難的選擇。可最終我選擇了辭職，我認為生孩子才是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和最偉大的事業。

生孩子的時候，因為胎位不正要剖腹產，我心里忍不住的緊張和害怕，我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孩子。

我抓住丈夫的手說：“如果醫生問你保大人，還是保孩子？你一定要保孩子，如果沒有孩子，我也活不了。”

所以這么些年，丈夫一直笑話我傻。

為了孩子，我沒再參加工作。盡管丈夫說可以請保姆，可我一直堅持自己的孩子自己帶，我認為自己的孩子只有自己才懂。

記得有一次孩子發高燒，丈夫不在家，我抱著孩子打車去醫院，可路上堵車，我就抱著孩子，跑著去醫院……到了醫院，我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嘔吐不止……護士幫我接過孩子，笑著說：“你不要命了！”

我緩過氣來：“只要孩子健康快樂平安，我的命又算什么呢？！”

……

這么些年，我所有的生活都是以孩子為中心，生活中的樂趣就是看著孩子哭，看著孩子笑……可現在他正在一天一天地不需要我。

我習慣于每天起床之后，給孩子找好衣服；習慣于每天給孩子做好早餐；習慣于孩子寫字的時候，坐在她的身邊……

而現在每天給孩子找好衣服，他卻自己要去拿另外一種顏色的；每天給孩子做好早餐，孩子卻嚷著要自己去外面吃；孩子寫字、繪畫的時候，他會自己去他的房間，并關上門；每次去他的房間，他會責怪我沒敲門；他不再讓我翻他的書包；他甚至不再讓我收拾他的房間……這一切都暗示我，孩子正在一天一天地不需要我的照顧，不需要我參與他的日常事務，而這一切卻恰恰是我現在的生活，失去它們我該怎么辦？

三

突然之間，我很想再見見那位老媽媽。

我想知道她現在的生活，或許從她身上我能見到自己將來的影子。

推開老媽媽的房門，老媽媽正在唱京劇，邊唱邊舞，她面色紅潤，眼神熠熠生輝，似乎是越活越年輕了。

我問老媽媽：“不想女兒了？”

老媽媽笑著說：“孩子是媽身上的肉，孩子每走遠一步都是割媽身上的肉，哪能不疼？哪能不想？可她有她的生活，她有她的追求，我們做父母的不能給予，就只有放她走……正像龍應臺在《目送》中所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想起以前閨蜜們經常說的一句話：“女人要自己愛自己！”

又想起以前在書上讀過的一句話：“做媽媽很重要，可是沒有自己的媽媽是很可怕的。一個女人先做好自己，才能做個好媽媽……”

我終于想明白，為人父母，養育孩子的過程，其實也是放飛孩子的過程，孩子的翅膀硬了，自然會朝著自己的理想和夢幻展翅飛翔，父母溫暖的懷抱再也無法滿足他的追求和夢想，孩子只會陪你一程，那個叫“自己”的人，才會陪伴你終生。

 為了在孩子離開的那一天，自己的心不那么疼，自己的生活不至于失去重心而無所適從，從明天開始，愛孩子的同時，我要好好地“寵愛”自己，我要看書、寫字、健身、跑步……